我出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末,勉强算得上个六零后。尽管现已年过半百,但每到暑假来临,年少时发生过的很多事情总会在眼前闪现,让人回忆,使人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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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年代没有电视机,没有手机,但我们的暑假生活依然过得快乐而充实,要是给现在孩子们说起的话,也常常让他们向往。哪像现在的孩子,暑假里不是上各种培训班,就是玩手机、看电视,一个暑假下来,视力下降的程度直让家长们抓耳挠腮。
凫水
炎热的暑期,一群男孩子见到水就没命了,寻思着光想钻进去凉一凉,爽一爽。在老家渭北白蟒塬上,尽管远离河流,也没有涝池,但这里泾惠渠东西横亘,大大小小的灌溉渠纵横交错。那时候,还有专门负责管理水渠的人,渠堰两边都栽满了杨柳,这些树木长年不缺水,加之每年淘渠时,人们总是把渠底肥沃的淤泥培在树下,得天独厚的条件让这些树木长势喜人。一排排挺拔的杨柳随着高起的渠堰蜿蜒向东,远远望去,宛如一道绿色长城迤逦于三秦大地。
■ 泾惠渠灌溉渠道 | 图源 人民网
每每到了中午暑热难耐之际,我跟村里几个伙伴相约,趁着家里大人们午睡,便悄悄溜出家门,朝着距离村庄二里路外的大渠快速走去。
这里的大渠一般有两丈多宽,就算放满水最多也就一米五深,所以对于我们这些半大小子而言,根本没有被淹死的顾虑。渠水是从西边很远的泾河引来的,由于含泥沙较多,所以看起来浑浊不堪。但这对于我们这些旱鸭子来说,已经很不错了。到了目的地,大家争先恐后脱掉衣服,跳进水里,露出个头,相互之间打着招呼,很快就打起了水仗,几分钟没出去,个个模样就像从淤泥里钻出来的泥鳖。
大家在一块儿最爱玩的游戏就是“漂黄瓜”,这必须要水性好的才能做到。这方面我的发小铁蛋是行家,常常见他仰面朝天,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浮在水面,任由流水冲着他缓缓前行,看起来活像涨河时水面上漂过的一截木头。他是那样的潇洒而优雅,让我们其他人好生羡慕。
渠堰上有人经过,只要不是本村熟人就不怕给家长告状。但要是有女人过来,无论年龄大小,一个看见了就赶紧通知大家,立马钻进水里,毕竟都有羞耻之心,怕被人看见。有一次,该由我来替大家望风看人了,本村的王婶刚好从此经过,结果由于大意,我通知大伙时王婶已经走到跟前,玩伴们想躲进水里也迟了。王婶倒没说什么,匆匆而过。谁知道铁蛋却大声喊了一句:“没看着,没看着。”王婶本是个性格泼辣的女人,一下子被激怒了,她大声骂道:“把你个碎崽娃子连个毛都没有,有啥好看的,活腻人了,是不是?看我回去给你妈一说,不收拾你才怪哩。”都怪铁蛋这句不该说的话。那天下午回家后,铁蛋被他妈叫到跟前,一手抓着铁蛋胳膊,一手脱掉正穿的鞋,在铁蛋的尻子上美美地抽了几下,疼得他“嗷嗷”直叫,跟他家为邻的我在大门口听得一清二楚。
回到家里,我妈问我是不是也去凫水了,我说没有,理直气壮。谁知道我妈走过来,拉住我一只胳膊,轻轻用指甲一划,结果显出一道白印,说明在泥水里钻过。她说:“去就去了,你啥时候还学会哄人了。”站在一旁的姐姐朝着我诡秘的一笑,我知道肯定是姐姐把这验证有没有到大渠里凫水的一招教给我妈了。那天下午,我一步也没有离开家门,呆在家里做暑假作业,由姐姐监督,作为对我的惩罚。从那以后,我和铁蛋他们几个要是出去凫水,结束后就一定找个开着的水泵,到那里用清水把浑身上下洗个干干净净,保证让家里人找不到一点把柄。整个暑假,但凡大渠里有水流过,我们几个定会凫水一次,过一回瘾。不过,这种快乐时光只能维持到立秋,因为一立秋,天就凉了,田里的庄稼暂时也不需要浇灌了。
逮知了
那时候,家家户户,房前屋后,村子内外,塬上塬下,就连灌溉水渠两侧,全都是树。一棵棵,一片片,一排排,长满了村里村外。夏天一到,到处都能听到知了的叫声。一阵接着一阵,时而引吭高歌,时而低吟浅唱,一曲方罢,一曲又起,声音铺天盖地,叫得一塌糊涂。在树荫笼罩下的乡村,构成了一道特有的风景。越是天气晴朗的日子,知了的叫声越是高亢有力。它们似乎不知疲倦,每天都有唱不完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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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炎夏日里,对孩子们来说,每天做完暑假作业后,最快乐的事,莫过于三五成群,拿上自制的工具到户外去逮知了。乡下的孩子,个个都是逮知了的高手。就工具来说,也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有用从牛尾巴上拔下来的牛毛棕搓成的细线来套的;有用从桃树上刮下来的树胶粘的;有用一根长竹竿给前面装上一根钢针去扎的;但更多的则是用细铁丝将一个小塑料袋的开口,串上一圈,留个小口,然后再固定在竹竿一端来捕的。反正在这方面,大家是八仙过海,各显其能。
我们常常循声而去,悄然来到一棵树下,就能看见知了静静地伏在大树的枝杈间,正弓起黑而短的身子,高声鸣叫。盖在身上那两片透明的翅膀,时而还会颤抖一下。它们呼朋引伴,好像在举办一场规模宏大的演唱会。
这时,我拿起工具,在它们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已伸到树的枝杈间。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啪”的一声扣上去,一只知了就成为了我的囊中之物。它在塑料袋里那十分狭小的空间里,不停地扑楞着身子,还在竭力反抗,企图在挣扎中逃脱。其他的知了一旦被惊动,便会“唰”的一声,飞得无影无踪了。有的还会在逃离之际,从后窍朝树下猛地喷出一小股粘液,好像在向我们做逃离之前的最后一击。
我连忙抽回竹竿,从塑料袋里将知了捏住取出来,先掐断它那两扇不停颤动的翅膀,顺手丢到同伴带来的小铁桶里。大家激动得一阵高呼,然后向另一棵树走去。
那种用树胶粘和用牛毛棕套的工具,远远比不过我制作的逮知了神器。于是,他们就围在我的身边听我指挥。此刻的我,俨然成了一名能带兵打仗的勇士,觉得十分开心。
不到一个时辰,就逮了几十只。我们把知了拿到一个伙伴的家门前树荫下,席地而坐,围成一圈。将它们倒出来,翅膀留得短的,就乖乖的在地上爬来爬去,任凭我们几个摆布。个别翅膀留得长一些的,它们还在试图飞起,但飞的时候又离不开地面,只有尖尖的屁股着地,来回不停地在我们面前飞舞,非常有趣。大家不停地发出“喔喔”的欢呼声。玩腻了,有人提议:把知了用火烧了吃肉。于是,大家捡来柴禾,燃起一把火,不大工夫,知了背部那仅有指头蛋儿大小的一块瘦肉,便成了我们口中的一道美味。那个香啊!让人回味无穷,终生难忘。
当然,暑假晴朗的天气里,每当黄昏来临,我们也会不失时机地到村旁的小树林里去捉知了牛。去的早了,知了牛正从地下往上攻,只要看到地面上有一个很小的孔,用手指轻轻一抠,就会捉到一只。放在手心,知了牛身着淡黄色的甲壳,爬来爬去。时而还会用它那对有力的前爪,夹住我们稚嫩的小手,疼得人“嗷嗷”直叫。出窝早的也刚刚爬上树,稍一伸手,便有收获。捉的多了,带回家里,拿水洗净,再用淡盐水浸泡一会儿,让母亲给锅里放点油,下锅一炒,不多时,又是一盘美味佳肴。在那个口淡味寡的年月,那种香味儿弥漫了我们的童年与少年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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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们知道知了牛蜕下的壳,还是一味能够治疗外感风寒、咳嗽喑哑等疾病的良药,便一有机会就去捡,积攒的多了,到收暑假前拿到街道收购站一卖,上学用的本子、橡皮、铅笔钱也就够了。
只可惜立了秋,当知了越来越少,很难捕捉时,我们愉快的暑假生活也将结束。但逮知了的乐趣,成为了我们人生旅途中一抹挥之不去的记忆。
逮蝎子
在老家临潼渭北白蟒塬上,暑假的晚上去塬下土崖(我们这儿方言读nai二声)边逮蝎子换零花钱,也是一件非常快乐的事。
蝎子是个变温的昆虫,其自身温度取决于周围环境的温度,它们喜热不喜冷。因此,到了每年六月底至八月底气温较高的这段时间,它们活动最为活跃,生命力也最旺盛。蝎子昼伏夜出,多在晴朗无风的夜间出来活动,常常从日落开始一直到半夜,忙着捕食、饮水和交尾。这时也是它们生长发育的高峰时期。
在大人的熏陶下,我们这些生活在塬边的孩子,从小就熟悉了蝎子的活动规律。于是,每到放了暑假的晚上,捉蝎子便成了儿时生活的一大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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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村子不远处的土塬,东西横亘,塬大崖陡,植被稀疏,土质干燥,为蝎子提供了天然的生存环境。
每次去捉蝎子前,我们六、七个伙伴先要碰个头,准备好工具,选择一个天气闷热而又无风的晚上。大家拿着长柄镊子或一双长竹筷,还有玻璃瓶或小铁桶,穿上高沿雨鞋,短裤短袖,拿上手电筒或身上背着那种紫外线头灯。等天刚一抹黑,大概晚上八点半的光景,就一起出发了。我们穿过一片玉米地,顺着村里人干活常走的那条通往塬下的羊肠小道,很快就来到塬下一孔废弃的土窑洞前,然后开始仔细搜寻蝎子了。
寻蝎子时大家不高声说话,分散开来。很快,我就在一大疙瘩土下,发现了两条寸把长的蝎子。它们的两条尾巴紧紧地缠在一起,好像正在那里干着传宗接代的大事,我头上带的紫外线灯照在它们身上,它们身上发着光,一动不动,就好像一对正在亲热的情侣被旁人看见了一样,不知所措。我赶紧用镊子夹住蝎子尾巴,扔到左手提着的铁皮桶里。蝎子身上的皮肤很薄,不能夹这里,因为稍不留神就会被夹烂,这也是捉蝎子时所忌讳的一点。
蝎子这东西一贯怕冷不怕热,当它发现你的时候,便会迅速逃走。但我们自有办法,只要对着它吹一口冷气,它就会乖乖地缩到一块儿,静止不动,就只有束手就擒的份了。这时,有些胆大的男孩,看到蝎子此时的表现,干脆就用手避过蝎子长着刺的尾梢,捏住尾巴将它扔到自带的容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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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蝎子主要生活在背风朝阳的深沟里,晚上在草丛或土坡上跑得较慢,因此,捉的时候要看准拿稳,一气呵成,千万不要惊动它们。倘若受到惊吓,便会迅速钻到附近草丛或者蝎窝里,那就再难以找到了。自己的努力便会前功尽弃。
夜里没有风,月儿高高地挂在天空,时而被一块云彩遮住。崖顶上的树梢纹丝不动,热得我们满头大汗。这时候,我朝附近望去,深沟土坡上下,尽是来捉蝎子的人,大人孩子都有。紫外线头灯照的满沟都是,束束光柱杂乱地交织在一起。不远处,一捧捧酸枣树,构树,还有各种野生的灌木,在月光下影影绰绰,形成各种奇形怪状的样子。大家很少说话,一直捉到夜里十二点左右,觉得困了才打道回府。
回到家里,母亲催促我一洗赶快去睡觉,第二天早上七点还要早早起来。因为这个时候,收购蝎子的人通常一大早就在门口等着呢。
那个年代乡下人日子紧,我们这些念书的小学生,捉蝎子也是为了给自己攒几个学费,以减轻家里的负担。常言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通过捉蝎子,我们这伙乡下的孩子,经过一个快乐的暑假,常常也给自己凑够了上学所用的钱,偶尔还有节余,给家里买些油盐酱醋呢。
每一个火热的夏天,对年少时的我们而言,都是快乐的。因为其中充满了很多乐趣。
作者 |缄默 | 陕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