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岁以前,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转岗,进入别人眼中只有年轻人才适合的法院宣传部门。

41岁以后,她拿起单反相机,记录下无数法院人的日常,成为圈里有名的“大师”。

人到中年,所有的循规蹈矩似乎都有理由,而她却勇敢地做了一次“变焦”,让职业生涯不再“一镜到底”。


(资料图片)

她是施蕾,上海二中院融媒体中心的一名摄影师。

“父亲是法医,会画国画,从小带我去上素描和水彩课……他拿一个头骨模型来解释结构,还让我临摹,经常一画就是几个小时。”

在画画的人眼里,世界是不一样的。万物的线条、明暗、色谱都成为素材。绘画,积累了她人生的第一笔审美财富。“美的事物让人心里透亮,会让你有记录下来的冲动。”

1995年,施蕾进入上海二中院从事文秘工作。在按部就班中,20多年一晃而过。

一次,院里文化长廊挂出一幅“中国法官十杰”袁月全的照片让施蕾眼前一亮。每次路过,她都会停下脚步揣摩照片中人物的神态和表情。也许是出于学画人的敏锐,她感觉这张照片拍出了法官的职业特点。

隔壁宣传部门一位同事经常在业余时间外出采风,有几张照片施蕾特别喜爱,还将它们设置成了电脑桌面。那位同事看见后鼓励她说:“如果真的喜欢,为什么不尝试自己拍呢?”

同事的话让施蕾受到触动,仿佛心中某颗种子被唤醒。她意识到,这就是她一直向往的“记录美好”。

不少人都劝她,没几年就退休了,折腾什么呢?搞宣传有门槛,要么科班出身,要么精通某项技能,大龄转行实在没有优势。

“可我总觉得,不去试试,就真来不及了。向往支撑了勇气,勇气又激发了决心。2017年,施蕾怀着忐忑提出换岗……

新座位在一堆摄影器材中间,比原来挤,但她却觉得自己的人生目标再一次从懵懂变得清晰。

为了尽快提升技能,施蕾自费报名课程,从摄影基础理论学起。周末,浦东图书馆总有她的身影。得知加1000元可以借专业摄影图册,她毫不犹豫升级了借阅卡。

从理论向实践泅渡,需要耐性。棚拍,是施蕾遇到的第一个挑战——无法借助自然光,全靠布设环境。

▲施蕾日常工作的摄影棚

第一次棚拍,拍摄对象有些紧张,施蕾内心其实更紧张。“人家很客气,叫我施老师,天知道,我也是第一次棚拍呀。”

修完第一幅棚拍人像,同事们看了都说好,但施蕾自己却并不满意。“背后打光的方向不对,修图也还是初级水平,显得不高级。”

从“不高级”到“高级感”,施蕾像一根柔韧的藤蔓,给自己扭转方向。工作日晚上和周末闲暇,她把时间全部填充给摄影。专业摄影师来院工作,她去帮忙打杂,趁机“偷师”。在商业摄影师微信群潜水,从群聊中捕获流行的拍摄和修图技法。

十分钟,是别人修图的时长。几小时,是她精修的时长。

“他们说没有人会关注那些专业的细节,但我过不去自己心里这关。”

当年,法院拍摄的人像大多是正面平光,没有脸部阴影效果。“可我一直记得,小时候学习素描的‘明暗五大调’,光与影的交界和变幻,带来丰富的视觉效果。”

施蕾心态很坦然,既然半路出家,没有心理包袱,那么不妨做些改变。

某次选任审判团队负责人,施蕾“任性”地拍摄了一组人像。照片即将发布在公众号上,她却有些担心了,“公众号的受众群体那么广泛,大家能接受吗?”

出乎意料,这组别样的照片引来很多留言,“拍出了法官的职业尊荣感”“原来法官可以这样拍”“真实,可敬”。

施蕾兴奋得“心脏砰砰跳”。原来,那些年少时积淀下的对美的追求,转化为摄影作品之后,能够如此打动人。

被看见,被认可,随之而来的是一份使命感。从那以后,施蕾开始以全新的视角看待工作,希望通过自己的作品让外界更加了解法院人。

她陆续拿出一系列新作品。妇女节,以工笔画的后期效果呈现女法官的优雅与柔美。警察节,从电影《爆破专家》海报中采撷灵感,凸显法警的忠诚和硬朗。

她相信,丰富立体的人物形象会拉近公众对法官的心理距离。法官不应当是有距离感的职业,而是值得信赖、有血有肉的公平正义的守护者。

“6年,我差不多拍摄了300位法官、法官助理、人民调解员……”在施蕾的拍摄对象中,女法官无疑是特别的群体。镜头内,女性的柔和与司法的严肃被她巧妙平衡;镜头外,她和她们延续着共情和友谊。

获得拍摄对象的信任,这是拍成一张好照片的先决条件。“用真诚换真诚”。有人工作压力大,拍照时状态不佳,她放音乐,让拍摄氛围轻松起来;有人面对镜头生疏腼腆,她不断鼓励对方。

在施蕾的镜头下,一位位公正、睿智又不失温和的女法官形象跃然而生。

施蕾最喜欢的女摄影师是薇薇安·迈尔,她在城市的街头捕捉了成千上万个生动的瞬间。女性视角使她更关注入微的人物神态和不起眼的街边一景。

▲施蕾家中收集的摄影作品

薇薇安说:“我是来观察人世间每一处细微事物的记录员。我们要给别人留出空间。”

作为女性,有着格外纤细的神经末梢。施蕾将这份细腻、柔韧和慈悯,注入到拍摄中。

从进院开始,她与很多女法官保持着多年的友谊。女摄影师与女法官,有着同性的坦诚与理解,又有着对专业与执着的共鸣。

“女法官在生活中严肃吗?”

“一点也不。”

“会因为接触太多社会阴暗面而变得冷漠吗?”

“完全不会。她们理性、专注,但也柔软、善良。”

披上法袍的她们,更愿意以女性的细致去悉心安抚当事人,帮助他们走出阴影、重建生活。

脱下法袍的她们,也都在努力地平衡着家庭与事业,扮演好母亲、妻子、女儿的角色。

在施蕾看来,多年的互动,让她从女法官这个群体的精神内涵中获得启发和力量。

“我和她们有幸在二中院相伴相生,让这份职业,从喜欢,变成热爱。爱这里,爱这群人。”

将一份热情,平均分给一生中每一个平凡的日子,让平凡不跌向平庸,让平淡不趋于黯淡,那需要怎样的耐性?

人到中年,往往驶入生命最平淡的章回。而施蕾,依靠摄影,维持了心灵的恒温。她与世界达成了某种“热平衡”——一面汲取,一面给予。

“我们带到摄影中的,是读过的书,走过的路,爱过的人。”

一次参观,她无意间看见连环画名家贺友直的肖像照,觉得特别传神。为此她特意去参加讲座,只为获知摄影师的名字,再收集学习他的作品。

看到《解放日报》刊登的武汉金银潭医院的新闻组图,她泪流满面。“图片没有语言,却传达着无声的感动。眼泪不知不觉滴下来,我也想做点什么。”于是,诞生了《76个日夜,云开月明》这篇“疫”线影像日记,记录身边法院同事们的抗疫故事。

在二中院,从施蕾手里收图是一份“仪式感”的象征。有人视为职业生涯每个重要时刻的记录,有人作为退休留念,有人用作自己的微信头像。

“看见作品被这样珍视,觉得自己拍的不仅是照片,也是别人的一页人生。如果需要,退休了我也愿意继续为大家拍下去。”

施蕾的照片,已经成为“上海二中院”微信公众号的一个标签化的符号。功力“厚”了,但施蕾却觉得本领的恐慌感更强了。在看不见的地方,还有下一座山丘要翻越。

    “女性摄影师的身份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自带柔光看世界,更容易为身边的细微而感动。”

“摄影对你来说是什么?”

“是热爱,是使命,也是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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