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张亚云 王姗姗

经过太空育种的长柄扁桃有可能出现在毛乌素沙地,这是治沙人张应龙今年的计划。

在陕西省神木市圪丑沟,张应龙今年的另一个重点工作方向是“有机废弃物资源化利用”,也就是利用微生物芽孢杆菌,分解人畜粪尿、秸秆、餐厨垃圾,把它们分解成生物有机肥。


(相关资料图)

距离张应龙家300公里的陕西省榆林市定边县,90后治沙青年石健阳今年的造林计划也开始了。在5月中旬前,他和爷爷——全国首位治沙英雄、“七一勋章”获得者石光银要在沙地里种上3万多株樟子松、白皮松等树苗,“看着高高低低的绿色,心里畅快得很。”为此,他现在就要马不停蹄地开始“抢种”工作。

国家林业和草原局提供的监测数据显示,毛乌素沙地总面积为3.8万平方公里,鄂尔多斯市占68.9%,榆林市占28.4%。统计数据表明,鄂尔多斯市的毛乌素沙地治理率已达七成,榆林市沙化土地治理率已达93%。

经过几代人的努力,毛乌素从黄沙漫天、“沙进人退”到林木葱茏、“人进沙退”再到治沙致富、“人沙和谐”,向绿而生的毛乌素沙漠也正吸引着更多年轻人返乡加入科学治沙的队列中,用青春将黄沙牢牢按在地上。

2022年8月7日,陕西省神木市,民众在沙地上植树。(资料图片)视觉中国供图

三代人接力治理“吃人的沙子”

石光银、张应龙家乡所在的陕西省榆林市,地处毛乌素沙地南缘与黄土高原过渡地带。

石光银对这里的印象是,沙子真能“吃”人。他大约7岁时,被风刮到和家人失散,3天后父亲才在30多里远的内蒙古找到他。

石光银告诉中青报·中青网记者,20世纪五六十年代,毛乌素的风沙“从春刮到冬”,不仅让这里变得贫瘠,还吞噬一些鲜活的生命。他的父亲,为躲避风沙举家搬迁9次。

童年的经历坚定了石光银治沙的决心。1984年,他获知国家允许农民承包治理沙地,便放弃了农场场长的“铁饭碗”,与定边县海子梁乡政府签订了3500亩的沙地治理合同,并成立了全国第一个农民股份治沙公司——新兴林牧场(现更名为“陕西石光银治沙集团有限公司”)。

为了治沙,石光银变卖了家里的1头骡子和84只羊,把家搬到了沙漠面积最大的四大号村,带着和其他7名村民凑出的10万元启动资金,背着树种和干粮一头扎进了茫茫沙海中。

连续两年栽下的树苗陆续成活,石光银信心大增,又承包下难度更大的狼窝沙的治理工作。为了省钱,他们用铡刀将整株树苗“一分为四”,切下一部分扦插种植。然而一连两年,种下的树苗都被风沙摧毁殆尽。

“后来我就外出学习画格子、设沙障等科学治沙的经验,终于将树的成活率提高至80%。所以治沙光靠蛮干不行,专业知识很重要。”

近40年来,石光银累计承包造林25万亩,在国营、集体荒沙碱滩上种活了各类植物5300多万株。长年的治沙经历,不仅带走了他的青春,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深深的“年轮”,也带走了他唯一的儿子石战军——2008年,石战军从银川运树苗的回程途中因车祸去世。

为守好爷爷和父亲建造的“绿色银行”,石健阳从林学专业毕业后便返乡成为第三代治沙人,将学习到的集约治沙、林区规划、树种更新、水源地保护等科学治沙理念落地于治沙一线。

石健阳治沙的“底气”背后,是年轻团队的支持。他的团队有7名返乡大学生。他们来自林业、农业、水艺等与乡村发展密切相关的专业。“大家都是同龄人,遇到问题时会互相学习交流”。

从春季的造林到秋冬的林场管护,石健阳吃住在沙区。忙时一天只吃一顿饭。闲暇时,他喜爱坐在父亲当年种的树木下听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在这里,他最爱的树种是樟子松,“因为(它)像父亲一样身形笔直”。

对于榆林人来说,接力治沙的背后,是肉眼可见的“由黄及绿”。

据史料记载,在秦汉时期,榆林是“沃野千里、庄稼殷实、水草丰美、群羊塞道”的农牧区。汉唐以后,由于战乱频繁、过度垦殖、气候变化等原因,植被遭到严重破坏,生态环境日趋恶化。

而如今,几代治沙人接力种下的一棵棵树苗,正不断延展着毛乌素绿色的底色。

巧借科学之力造林

“沙子是宝贝,不是要消灭它,而是让它听话。”石健阳说,随着治沙理念、技术的发展,科学治沙、“人沙和谐”观念成了治沙人秉承的统一宗旨。

石健阳介绍道,刚开始治沙时底子薄,主要栽种杨树、柳树等易成活树种,浇灌也多是整桶水注入沙坑,而如今林场引进了生态价值更高的樟子松等针叶树种,借助滴灌技术、无人机巡林以及挖坑机设备,不仅大大节省了人力,还提升了树木存活率。

对此,全国防沙治沙标兵、陕西省神木市生态保护建设协会会长张应龙有着同样的感受。他认为,把沙子当作敌人一样又防又治是传统治沙观念,山水林田湖草沙本是一个生命共同体,要想还原沙地的自然生态系统,必须学会护沙、用沙,才能走出一条可持续科学治沙的新路径。

张应龙所承包治理的秃尾河源头圪丑沟流域沙地地处毛乌素沙地与黄土高原过渡地带,因饱受风沙水土侵蚀,土壤环境极其恶劣。为让42.8万亩沙海化为绿洲,20年来,张应龙大力引进土壤、水文类专家学者,建成各类生态实验站、监测体系,推出生态经济林模式、林下养殖模式、林下食用菌天然生产模式等,令沙地创造出新的价值。

“植物的枯枝落叶,必须通过微生物来有效地分解成养分和有机碳,这样土壤才能肥沃,植物才能长好。微生物难题是中国人工造林无法绕开的一个坎。”在张应龙20年的治沙过程中,微生物科技治沙是重要的一步。

2017年,张应龙开启了“微生物改良土壤”的研发推广之路,积极与中国科学院、陕西省微生物研究所等科学院所开展科研攻关合作,研发出生物有机肥、微生物菌剂等产品,有效改良了土壤结构、减少土壤虫害。同时,还搭建重点实验室、野外监测站等科研平台,通过微生物发酵处理实现了有机废弃物转化利用,成功将治理区林草覆盖度从3%提高至65%。

今年,张应龙有了一项新计划,他打算把经过太空育种的长柄扁桃栽回毛乌素沙地。长柄扁桃是一种非常适宜在沙漠种植的植物,“但果实特别小,产量也不行。”张应龙和多年合作的中国林科院博士王伟选育了几种长柄扁桃进行杂交。2021年,约80粒种子被神州十三带入太空进行育种,结果让张应龙颇为欣喜,“感觉它生长的速度发芽的速度要比以前快多了。”张应龙告诉记者,普通的种子发芽需要8天到10天,太空育种4天左右就能完成。

如今,每年除了林场的管护,石光银祖孙也借助科学技术不断拓展着治沙造林的边界,将育苗、育种以及引进新苗种作为重点,开展边培育边试种模式,即林场先开展一定规模的试种,产量较好的话,再免费培训农户相应作物的种植技术。

“去年我们引进了3000多株核桃苗,今年如果挂果数量和质量达到预期,便会推荐给村民,进一步扩大种植面积。”据石健阳介绍,为助力村民发展林下经济,目前林场已累计培育了151种桃树、梨树、杏树、核桃树等果树,“今年,我们准备引入既能防风固沙又能做养殖原料的菌草,进一步丰富林场植物多样性。”

“绿色银行”也能“取”出钱

“刚开始治沙时,很多人说我爷爷是‘灰锤’(当地方言,形容人傻),把钱扔进沙漠里,连个响都听不到,空守着‘绿色银行’也取不出钱。”石健阳告诉记者,随着沙区环境的不断向好,2000年,爷爷在十里沙村建起移民新村,并开始研究如何将沙地变土地,让村民们既安家又致富。

跟随石光银种树多年的王建平是治沙致富的受益者之一。2021年,他种了40多亩玉米,10亩辣椒和2亩土豆,收入30多万元,“现在村里瓜果蔬菜、中药材板蓝根都能种,这在以前真是想都不敢想”。

近年来,为了让十里沙村民从绿色银行“取”出钱,石光银、石健阳祖孙走实“公司+农户+基地”致富路,投资50余万元建成132座大棚,积极发展林下经济、林草经济,研发和推广优质的薯种,带领乡亲们种植更高产、稳产的脱毒种薯。

“种子经过脱毒处理,长出来的土豆每株比之前多结两三个,单个土豆的个头也大了许多。2019年前1亩地产出两吨土豆,现在每亩地能产四吨。”石健阳告诉记者,2021年起,他们又围绕养殖业对十里沙村村民进行肉牛养殖产业帮扶,“最初购入70多头肉牛,经过繁殖现在总量到了200多头。”

“2021年,我们首次在林下种植出了牛肝菌和松茸菌,大概一亩地产量在200斤到300斤之间。”为扩大治沙成果,带动沙区人民致富,张应龙也发展苗木繁育、生态农业,累计帮助周边村民增收达8000多万元。

从治沙到带动致富,治沙一代石光银又将目光转向了青年林业人才的招引、培养上。由于治沙地多为偏远地带,条件艰苦,许多年轻人不愿返乡治沙或从事农业生产,如今治沙一线的年轻人基本是治沙二代的子女。“未来,这片绿洲只有交于有智慧、敢创新的年轻人手中,我才放心”,石光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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