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汉中,唐小雁与徐童在电影《三个十年》的拍摄现场(受访者提供/图)
第二次去燕郊采访纪录片《算命》的导演徐童的时候,我老是出神,相信徐童也感受到了,每当他大段引用艺术家的观念或作家的直接引语,我的眼睛就开始不受控制地虚焦。在相当长一段满是人名的抒情中,唐小雁已经坐不住而去屋外捯饬新到的植物,我坐在桌边安心放空,直到徐童从宇宙熵增、生命虚无,讲到人世间没有因果指引。
我听得眼睛越眯越细,“你记得我说我在北京还有个出差吗?那是一部电影,电影的导演,和你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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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前,北京青年路,《宇宙探索编辑部》导演孔大山躺在豆袋沙发里。“难道你不好奇宇宙是谁创造的吗?我天天好奇。”他在采访的尾声讲到宇宙在不断熵增,世界混沌,人类没有因果,而电影“可能是我在宇宙里对抗熵增的过程中做的一个减法”。
后来徐童发来诸多宇宙打油诗的表情包时,我不正当引用孔大山的金句,面不改色打字回复“纪录片也是在宇宙熵增中做减法”,徐童对此句钦佩不已。
这个3月,我的一大半快乐都是电影《宇宙探索编辑部》给的,我的笑点低,也一直很难解释,《宇宙探索编辑部》有三大笑点:那日苏说“我是不是喝多了”;孙一通说“喝酒害人”;秦彩蓉说“小狗狗”——接下来没几个镜头就是狗追着彩蓉姐四处跑。
在北京和燕郊之间的出差往返中,我总是坐很长时间的车,车摇摇晃晃,窗外像装着整个世界的罐头盒子,车摇一摇,外头的世界就晃来晃去。有时我脑子里会忽然响起彩蓉姐那句愉悦的“小狗狗~”,我就在座位上震动式静笑。这句来自电影里唯一的现实主义者,她在那群天马行空的梦想家中,一起做着毫无意义的事情,我觉得彩蓉姐是真狠、真的浪漫。
整个北京及环京地区的采访结束后,我回到广州家里写稿,看到唐小雁和徐童受王红卫邀请,去北京电影学院看了《宇宙探索编辑部》。在映后环节,孔大山说到徐童的《算命》对他的影响,尤其谈到《算命》中的唐小雁,心直口快,又重情重义,他在写《宇宙探索编辑部》中的女性角色秦彩蓉时,“就把她脑补成唐小雁女士的性格特质。”
宇宙的尽头,还得是燕郊啊。
很长时间里,我都觉得创作者有很大的特权,他们有挣脱现世、创造出一个新世界的能力。整个世界都缘起于一个脑袋,再在现实中被赋形,不吸引人吗?但梦想是一个被赋魅太多的东西,它本身就充满虚妄,两个出差题总回响着最寻常的生活。孔大山看起来丧了吧唧,其实生活里喜欢做饭且规律做饭。徐童常年提着一股劲在澎湃地抒情并赞美俗世,但其实他内心安静且自闭。而唐小雁是俗世淋漓,唐小雁是生活本身,唐小雁就是彩蓉姐。
“他老这样没精神吗,是不是要改呀?”在采访孔大山的老师王红卫时,我实在忍不住问。
首部长片、高口碑电影《宇宙探索编辑部》终于上院线后,孔大山却说以后想当老师去。在通常的故事里,不应该由此走进赛道,人生就此改变,一路拍下去吗?但他看起来比我本人还没精神。
王红卫觉得丧了吧唧挺好的,也注意到孔大山对许多“机会”的回避,他觉得为行业输送劳动力不是天职,“我们首先是一个人,我先想的应该是自己怎么舒服怎么待着。”孔大山看起来并不是拒绝了什么,更像是选择了什么。
我听着这一长段,才依稀感受到那个笨重的人生道理。原来实现梦想,就意味着这个梦想已经结束了。而生活才是生命本身。
南方人物周刊记者 欧阳诗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