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是漂泊不定的游子无比眷恋的地方,是奔波在外的儿女渴望回归的港湾。
8年前,24岁的杨汝炫放弃高薪工作,返乡守护香业。10年前,26岁的熊天艳告别喧嚣都市,回到扎染之家。
(资料图)
乡思满满,光阴荏苒。香,唤醒她儿时芬芳馥郁的回忆;染,带领她回归挥洒色彩的时光。
杨汝炫:为了那份美好的家庭记忆
焚香引幽步,酌茗开静筵,在阵阵清香的指引下,许多游客进入了杨家小院。
初见杨汝炫,她正在向体验制香的客人介绍流程:“最好选择天然生长的香材,炮制的时候让它更加纯净,将香材打成粉末,把香粉和准备的水混起来,常温静置后可以把香泥做成线香、香丸。”这位随和而温润的姑娘,是云南省大理白族自治州巍山彝族回族自治县手工香制作技艺非遗代表性传承人。
1908年,杨汝炫的太爷爷杨柏开始制作手工香,在奶奶杨琼芳、父亲杨金勇之后,第四代传承人杨汝炫将杨家一百多年的制香历史延续至今。
“希望杨汝炫能好好地把这个职业越做越好。”杨琼芳对孙女寄予厚望。
留存“家”的味道
作为一种家的味道,飘香的岁月贯穿了杨汝炫的成长与生活。
每年冬季临近年关的时候,学生时代的杨汝炫放学后就去香室找奶奶。在观察奶奶制香时,晾晒香材、点燃香品成为了杨汝炫视觉和嗅觉的一部分,这些都是不需要她特意回忆的画面,早已在每天扔下书包跑进香室玩耍的瞬间印刻在脑海里。
为了在烤火的同时给香室防火,杨家人在火盆的盖子上钻了6个小孔,孔上面放着烧水的小壶,火盆边上一圈烤着土豆。杨汝炫在香室中除了闻到香材的清香,还能闻到烤土豆的气味,“那就是小时候家的味道。”杨汝炫细细回忆。
日往月来,时过境迁,到了父亲这一辈,制香已经不是杨家人的主业了。父亲杨金勇有自己的工作,平时只会做一些日常香用品,自用自玩,过年的时候才会去卖香。
“以前过年时,闻到那种香气,就知道整条街上都燃着我家的香,说实话还挺自豪的”,杨汝炫想:“可奶奶和父亲总有做不动的那一天,如果我不去做,慢慢就会忘记小时候家中香的味道,还是很遗憾的。”
大学毕业后,杨汝炫放弃了宠物医生的高薪工作,毅然回到巍山:“我要把家中的制香技艺留存下来。”为了留下一份情感寄托,她请了摄影师拍摄家中的制香流程。在与对方沟通的过程中,摄影师问道:“步骤是什么?你们在做什么?这个时候你是怎么想的?”面对一连串的提问,杨汝炫顿悟:“我想表达的一切,视频能够传达出来的很少,更多的内容就必须靠香气体现。”视频虽将制香技艺展现得淋漓尽致,但终究是摸不着、闻不了,无法传递香气与味道。
2016年,杨汝炫决定,自己还是得真正去制香。那时很少有人知道香是什么,也没有人支持杨汝炫,可杨汝炫觉得没关系:“我可以先回巍山把香制起来,如果实在不行,再做其他工作。”
迈过“香”的坎坷
制香道路充满挑战,但杨汝炫从未退缩,在无数次的碰壁中,她迈过了重重坎坷。
回乡后,杨汝炫越了解家中的制香事业,越觉得日常用香会逐渐超越民俗用香,占据市场主导地位。在重点发展日常用香的过程中,由于香料的种类和品质发生变化,复原制香方子变得十分麻烦,杨汝炫只能依靠奶奶和父亲的回忆一点一滴地尝试。
购买香材,不断制作,杨汝炫称复原香方是一项试错成本极高的任务:“生产一批香,但凡它哪里有点瑕疵,就无法销售,就得一直砸钱做,很容易入不敷出。”刚刚大学毕业的杨汝炫还没有经济独立,最困难的时候甚至连1000元都拿不出来,只能依靠家里的积蓄发展事业,她对此感到十分内疚:“我一直在耗费家里的一切,没有赚到什么钱,也没有做成什么,反而让家里花出去了几十万,父母却从来没有说过我,从来不会打击我。”
眼前是毫无起色的事业,身后是父母无条件的支持,在焦虑与自责中,杨汝炫不禁质问自己:“我选择制香是不是错的?”
在理想与现实的挣扎之际,不想让遗憾伴随一生的信念如同一束灿烂的阳光,照亮了杨汝炫灰暗许久的心房,使她战胜了想要放弃的念头:“制香其实赚不了多少钱,大家都让我好好工作,把制香当日常爱好就行了。但我还是觉得如果我不做,我会很遗憾,所以我还是决定做。”
她曾前往上海、福建等地学习,却发现大城市有的制香技艺自己家也有,杨汝炫很疑惑:“别人走得通的这条路,我们为什么走不通?我们现成的这个手艺,为什么就不能把它做大?”怀揣着一份倔强和不服输的劲儿,杨汝炫坚持了下来,继续探索着家中制香事业的发展道路。
转机出现在2018年底,巍山县政府看到了杨汝炫的不懈努力,认为杨家的手工制香事业有着明确的传承谱系和成熟的制作技艺,可以为杨汝炫申请非遗代表性传承人的称号。面对突如其来的关注与鼓励,杨汝炫坦言:“当时我也不知道什么叫非遗代表性传承人,就是觉得有人关注到我了,认为我做的是对的,忽然间我觉得一定要做下去。”
这道制香的坎,杨汝炫在不经意间迈过去了。
传承“香”的技艺
制香事业走上正轨后,一开始,杨汝炫觉得这门手艺是自己家一代代传下来的,只是希望“家”的记忆能延续得更久。当自己认识并接触更多人时,她有了更合时宜的思考:“这样一门手艺如果只是局限在我家中,那它的生命力与持续时间总有一天会消失的。”因此,店内的员工除了杨家人,杨汝炫还面向社会招聘了两名员工。
在杨汝炫看来:“只要是感兴趣的人,都能去学习这门技艺,从而让更多的人去认识它,这个技艺就能活下去,那我就完成了我这代人该做的事情。”
2020年后,杨汝炫找到了手工制香的发展方向——为客人提供制香体验。此间,她寻得了工作目标,觅得了人生归宿:让更多人认识制香并学习制香,让“家”的记忆在“香”的传承中愈加深刻。
熊天艳:为了永远牵挂的父亲母亲
距离杨家不远处的扎染店内,映入眼帘的是各式各样的扎染制品:服饰、台布、门帘、壁挂、手帕、杯垫……各种特色工艺品和家居用品整齐有序地陈列在几十平米的双层店铺里。
门店的庭院内,印有泼墨式样的伞具悬挂在庭院正中央的空中,下方垂挂着不同风格的扎染布料,旁边安置着扎染所需的原材料和工具。
熊天艳身着一袭蓝色扎染裙,戴着手套,游刃有余地缠扎着布料,布料变成了一串串“疙瘩”,在染缸中浸染一遍又一遍。父亲熊文杰翻阅着扎染花样册,自己、妻子和女儿的设计收录于此。
靠近染缸,天然染料的气味扑面而来。经年累月的制作让熊文杰早已习惯了这股刺鼻的味道,甚至可以不戴手套接触染料,任凭布满老茧的双手被染成深浅不一的蓝色,却不让7岁的孙子直接触碰染料。
熊天艳完成了自己的设计,站在一旁笑意盈盈地看着祖孙俩将一块纯白的布染成了一只蓝色的小海马。一家三代,其乐融融。
“家乡宝”回家做喜欢的事情
上幼儿园时,熊天艳第一次接触到扎染:“我们家里面所有的杯子、碗都没有干净的,全部被我爸拿来做试验,全都被染了色,我连刷牙的杯子都是带颜色的,蛮好玩的,感觉可以把什么东西都染上颜色。”边看边玩的过程中,扎染的种子在她心中生根发芽,茁壮生长。
熊天艳曾经想过学艺术,父母却觉得太辛苦,希望她大学毕业后踏踏实实上个班,有一份安定的工作,不用奔波劳累。熊天艳却觉得按部就班的工作不适合自己。
时间进度条拉回至10年前,熊天艳辞去了昆明一家服饰代理公司的行政工作,毅然回到了巍山,为其热爱的扎染技艺奉献青春。父母认为做扎染也十分辛苦,不希望熊天艳背负太多,但还是支持女儿的决定。
“贷”慢的脚步
为了在家乡继续追求自己的爱好与梦想,熊天艳与父母一样贷款做扎染:“我其实没有仔细考虑过贷款的风险,因为我爸妈当时建工厂的时候就贷了款。”从私人贷款到银行贷款,组建工厂的那些年,熊文杰夫妇只能走贷款的渠道把兴巍民族工艺厂建起来,将扎染事业做大做强。
传承技艺不会一帆风顺,发展事业总要经历困难。从20世纪90年代的200万到现在的600万,每扩大一次规模,熊天艳贷款的数额便会增加,悉数投入到原料、设计、设备、营销当中去。
现在,36岁的熊天艳最大的心愿便是把贷款还清,这样才可以加快工作脚步,全身心地投入到自己喜欢的扎染事业中。
“还是挺心疼我爸妈的。”
贷款、创作、生产、经营……回家从事扎染这么多年,熊天艳慢慢发现这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也渐渐感受到了父母的艰辛:“真的很辛苦,太辛苦了,好累。”遇到辛苦和麻烦就撂挑子的人不在少数,熊天艳说自己的父母却不是这样的人:“好多人说得简单,不干就不干,让拖着的员工爱去哪里就去哪里,但我爸妈做不到,因为他们跟着我爸妈几十年了。”
日复一日的劳作,年复一年的忙碌,有时看到父母辛苦的样子,熊天艳的心里很难过:“昨晚回去吃饭的时候,看到爸爸脸色很差,明显是长期睡眠不太好,一下子很心疼。”
现在,熊天艳朝九晚六地努力工作,不仅是希望父母能够早日卸下担子,也是为两个孩子创造更好的生活条件,更是为承担起非遗技艺代表人物的责任,在照顾家庭、牵系亲人中,用自己的所学、所思、所想,让扎染从巍山走向世界。
因为那份美好的家庭记忆,杨汝炫用香气缭绕巍山,绘就一幅温馨之家的画卷;因为永远牵挂的父亲母亲,熊天艳用染料装点巍山,将骨肉亲情融入染缸洗礼。时光荏苒,故土难离,她们的制香与扎染事业在家庭记忆的羁绊和情感责任的肩负中悄然开启,凝聚着子孙儿女的殷殷恋家情;在延续技艺的目标与传承文化的信念中持续发展,彰显着非遗人物的拳拳赤子心。
作者:中南财经政法大学陈思妤范博睿张明阳
指导老师:包亚兄